过了几天,刘怀明从礼泉赶到西北大学来找我,我当时去外地开会,他给我信箱里留了一封信。信中说,他一生没坐过飞机,坐飞机到福州,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但上了飞机,他这一身农民披挂,会被人当做劫机犯。因此需要从头到脚武装一下。他在信中还撂下一句话: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要是不愿意,就游到河那边去吧!其实买一身衣服倒是小事,我想到老刘也搞收藏,就怕他向谢振瓯要画。我给谢打“他万一向你要画,你给不给?”谢说:“他又不知道我画的价值。”意思是不给。我想如果两人为此各不相让,我夹在中间,实在是棘手事。我立即给刘怀明打“看来,这事你有难处,我给他回个话,这事就算了!”其实我也是耍猾,明知老刘想去,这样把话说死,就绝了他的念想。
这里顺便说说我和谢振瓯的结识,他遇到“岁运并临”,为什么就要我去救他?
一九八三年初夏,我因研究中国古代舞蹈史,远途赴敦煌考察莫高窟壁画。在柳源遇见西安金属结构厂到甘肃出差的雷全璋。雷全璋家是西安西头(西安土话“城西”的意思)清代以来的望族,其母亦大户出身,是四十年代西安知名的山水画家,受家庭薰陶,全璋昆仲三人均习书画。全璋则专画佛菩萨,这次他是借出差之便去敦煌的。之前我们互相本不认识,因同是西安人,这次奔波又目的相同,遂一见如故,结伴而行。在敦煌招待所,我和西安音乐学院教授蒋咏荷先生住东院,全璋住西院。一天黄昏,雷全璋把谢振瓯领到我房子来。谢振瓯拿着一叠《大唐西市图》的照片。《大唐西市图》是谢振瓯画的一幅长卷,上边有二百七十个人物,这个作品在全国第二届美展中得了金奖,我细看照片,觉得画得确实不错。工笔重彩,人物神态各异,似能听到市声鼎沸,颇有《清明上河图》的气象。谢振瓯向我们诉说他从温州来敦煌路经西安时,找到美协美协不接待他;想看大清真寺,进不了门。我顺嘴说:“我回去给你写篇文章,让西安人知道你的厉害。”
我一直记着自己的承诺,一回西安就写了篇《长安西市图及其作者》,登在《西安晚报》副刊上。虽是小小文章,却起了大作用。西安市文管会看了这篇文章,即派锺明善到温州找到谢振瓯,出资让他复制了这幅作品,又在西安南城门楼上就这幅画办了专门展览,在西安绘画界引起注意。
暑假时,陕西国画院邀谢振瓯来到西安,谢振瓯来找我和雷全璋商量,说陕西省国画院让他调到该院,他应当不应当来。我们都说太应当了。你专门画唐代长安题材,这里有取之不尽的绘画资源,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一个月以后,谢振瓯便把全家从温州搬到陕西国画院。第二年的第四届全国美展,谢振瓯的《大唐伎乐图》又拿了个金奖。
谢振瓯乍到西安,就把他的画摆出来,让我任挑一张;他离开西安调福州时,又将一幅他十分心爱的画送我。他是个相信命运和术数的人,知道我多年研易,于是当流年值“岁运并临”,便远途向我求救。我告诉他,“岁运并临”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要不放心,可以到佛寺里去做些功德就可以了。一直到年终,谢振瓯全家安全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