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僧”画家李庚年马晓安\文马晓安采访李庚年剪影宋良君摄
(一)
那日观庚年兄为我作斗方,一副散怀状,跟我们聊着天,笔墨便入了纸,却是书法形质。左下方寥寥数枝水草上,侧锋斜势铺张开一扇宽大的写意荷叶,淡墨为主,重墨副之,皆水意朦胧,气韵流动。荷叶的怀抱,一朵白荷肆意绽放,以致占了不小的空间;鹅黄花蕊,似有清香沁出,弥漫。荷叶与白荷左侧的缝隙,伸出一朵红荷花苞,似有一脉生命的力量在蓄势待放。继以中锋和浅绿,写两枝水草。一枝从白荷的左侧临着红荷,一枝自白荷的右侧依着荷叶,肆意的摇曳着,张扬到画面的上端和右端,有凌霄之精神气象。墨淡笔简,色雅气儒。大片的空白,使画面散淡空灵,超然若禅。右侧题杨万里词:“红包荷花开共塘,两般颜色一般香。恰似汉殿三千女,半是逍妆扮淡妆。”字以点画结构,如花瓣,如鸟迹,歪歪扭扭,咧咧仄仄,天真烂漫,情趣盎然。最后钤印,右上词首“半僧”,款末名章“李庚年”。诗情画意,妙若仙境。就在庚年兄掷笔的那一刻,我倏然觉得面前是一老骨禅僧,静而如境,与这尘世了然无关。
(二)
花之色,美轮美奂;花之性,格雅质蕙。鸟之鸣,若天庭籁音;鸟之行,自由行空。花鸟高洁雅贵、不染俗尘,常为文人骚客吟诗赋词赞美的圣物。花鸟与女人,构成了这个世界至善至美的风景。这是上天对人类的恩赐。
花鸟画家们,终生就幸福在这样的世界里。
所以我以为,花鸟画家都是浪漫君子,与花鸟们有淡如水的神交、雅交、贵交,至交;都是庄子,如鲲鹏可作逍遥游,自由自在;如彩蝶可销魂于美梦。庄周梦蝶,蝶梦庄周,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花鸟画家们是天下至福之幸者,亦是播撒美的使者。我常常艳羡不已。
你就看李庚年的花鸟画,以书法笔墨入画,运笔沉重,断续抑扬,舒缓而有节奏,在中锋顺势的笔法中,掺用干湿峭利的逆锋偏锋。无论是点面、线条、墨色都洋溢着中国书法笔墨的形质、生命的律动和浪漫的情怀。又善用淡墨,有宋人没骨画格,画面空灵、虚静、灵动、朦胧的几于混沌。
庚年曾深得西画色彩妙道。他的花鸟设色尤其讲究,淡雅而富有韵致,古朴而颇显明快,把装点这个世界美丽风景的花与鸟描绘的亮丽绝伦而文质彬彬,描绘的风姿卓越而超凡脱俗,如同“仙子凌波,美人临风”一般!
庚年所画物象是他慧眼中的花鸟,是他慧心中的花鸟,是他主观审美的花鸟,他宇宙中的花鸟。简约而皆求神似,皆见写意,皆见精神,皆见气象,绝对是他审美价值审美取向中的圣灵的花鸟。加之他的笔墨和色彩,而使他的花鸟时时流动着空濛的气态和典雅飘渺的意境。
他笔下的美,就物象而言,圣灵的花鸟是圣洁的优美;就画法而言,却是写意的美,朦胧的美,抑或有那么些混沌的美。
或许,真的壮美的不是李庚年的画,而是他的人,是李庚年艺术生命的特质。
于是我想起了庄子“解衣盘礴”的故事。李庚年就是那“解衣盘礴”的“真画者”,一个思想自由、情怀浪漫的画者。
(三)
庚年不留长发,不蓄美髯,不穿奇装异服,不打扮的像个“艺术家”。
然而李庚年家学丰厚,深受传统文化滋养。五岁背《三字经》唐诗宋词,临《勤礼碑》学书法。九岁痴迷画画,一本旧时宣纸账折子成了他人生第一本“册页”,山水人物花鸟俱全。同学直呼“齐白石”!有良好的绘画“童子功”。小学五年级时,师从戴希斌先生学西画,并在戴先生的指导下,阅读东西方美术史和大量的中外名家画集,艺术视野渐次开阔。崇拜普希金、托尔斯泰、契科夫和列宾、苏里科夫、列维坦,读“塞尚”“高更”“莫迪利阿尼”的传记,向往俄罗斯,梦想着感受“站在大师们的作品面前呼吸一下”的畅爽!
七十年代初受教于赵望云先生。赵先生说庚年画的“很有灵气”,并得“速写是画家的日记,且不可疏忽”之要训。随后由西画转入中国画的学习。而深得赵望云、方济众诸前辈大师的厚爱。40岁后,勤摄菁华,画艺精进,常与赵振川、吴三大、张义潜、戴希斌等师友促膝谈艺,切磋过从。
庚年崇尚谢赫的“气韵生动”。他认为,中国诗文书画中“气韵”的构成,才使作品富有了内在的生命能量和艺术魅力。而画中的气韵又是与画家的实践、才质、性格、情感等各方面的修养有着密切的关系。郑板桥“仙骨仙肌,藐姑冰雪”,倪云林和郑所南“落笔便气逸神全”,皆绝非一般俗子可拟。他以为,“气韵生动”之作,皆具独特鲜明的风格和深邃的艺术意境,皆基于画家之品格。
庚年追求“诗为魂,书为骨”的画境。他坚持诗书同修,数年不辍。谨录庚年词作《一剪梅·秋夜闻笛》,以感受画家的文学修养与艺术情怀:
小楼独坐夜生寒,花在风前,人在风前,笛声谁家忽吹散,想时无眠,感时无眠。清歌曲曲起幽怨,醉里人间,梦里人间。长记携手共当年,今生有缘,来生有缘。
(四)
庚年直言,他平生三大爱好:画画、喝酒、读书。若有酒可浇,便有情可抒。庚年饮酒,不用劝,不划拳,不打老虎杠子,跟朋友招呼一声,碰或者不碰,酒杯已在了唇边,闭起那双小而聚光的慧眼,一仰脖,喉头蠕动一下,酒便下肚。接着一咂嘴,满脸的享受,若神若仙。
李庚年供职青龙寺时,好友携日本朋友远道来访,在青龙寺的竹林里找到了醉意朦胧且裸着膀子的庚年。朋友尚未开言,庚年便朗声诵曰“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算作见面的招呼。还不等朋友回应,他又滔滔大谈青龙寺遗事。一群日本游人请他签字,他竟然把字题到那些信男信女的衣服上。
还是在青龙寺。某夏中午,还是酒后在那片竹林小憩。被一阵呼喊声惊醒。说有位日本客人酒喝得多了,指着店里的字画说没有他写的好!庚年气盛又带酒劲,说:“拿酒来!笔墨伺候!”顺手从那日本人手中拿过一把精美折扇,瞬间挥成一幅墨竹,题字“清虚”。赢得满场喝彩。那位日本客人频频点头叹服并致歉,还执意要付钱。庚年说:“本寺今日酒兴,不取分文,但你我这杯酒总要喝。”两人干杯一饮而尽,真成了朋友,日后还有了异国往来。
酒为文人骚客所独钟。庚年之饮酒与艺道自相濡以沫。“惆怅”时,“泼墨挥洒书生意,丹青寄与谁看?寥落知已酒作伴。”(李庚年词《临江吟》)竟将文人的孤傲风骨张扬到了极致。
傍晚,喝上几杯酒,浑身热热的飘飘的。出门扯开嗓子唱几句旧时的歌,或者干脆大吼几声,这是一天伏案劳作后的最大愉悦。
不如意时,也斟一杯酒,消点躁气;作出好画了,斟一杯酒,自得其乐,得意忘形,醉了,画了,爱了……
这是艺术家的浪漫情怀,放荡不羁,艺游万仞,牧思千里。
有人说,庚年是个酒仙。他的生命,一半是为了酒活着,一半是为了艺术活着。旨酒又滋养了他的画艺,也滋养了他倔强孤傲的文人风骨。我以为此言不虚。
(五)
庚年有一枚朱文闲章,曰“半僧”,每画必钤于画首。自号“半僧”,缘自于庚年在青龙寺的数年工作、生活、画画的体悟;标示他不计俗事俗物俗尘,愿意过着佛家简单、清逸、超然的生活,一心一意绘画,与他的画中花鸟对话、喝茶、饮酒。又给画室题名“水墨山庄”。画室处城中,何来山水!他说,面对纷繁、浮躁的城市生活,只想寻找一片清静,求得一脉山之野味。于是“水墨山庄”便成为“半僧”理想中的一片乐土,画画、喝酒、做公干,自得其乐。好不逍遥自在!庚年说,他喜爱那古老的小屋,门前有百年老槐,巷中有千年古树,多少代人从这里走过,或许,当年诗仙李太白也曾在某棵树下醉卧。
“半僧”,半僧而已。还有一半在凡间,做凡人。他有同情心肠,有丈夫侠骨,有朋友义气,他丹芪偏瘫胶囊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刘云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