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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自作自受白鹿原访谈

发布时间:2018-4-8 3:19:28   点击数:

成功了,我享受欢乐;失败了,我承受痛苦

  记者:如果用三个词儿定位你自己,会是什么?

  陈忠实:自作、自受。

  记者:自作自受?

  陈忠实:嗯。

  记者:为什么这么说呢,有点感觉像惩罚一样?

  陈忠实:没有,自作,就是我喜欢做,比如说创作,我自己做,我自己去探索,成功了,我享受欢乐;失败了,我承受痛苦,自作、自受,俩词儿就够了。

  记者:很简洁地就定位了。

  陈忠实:嗯。

  记者:《白鹿原》里有各种各样的人,写的时候,谁是你觉得比较吃力的人物?

  陈忠实:一个人物,就是这个朱先生。我在最初构思,包括开始写作的时候,心里最不踏实的,包括有一种畏怯感的,就是朱先生。

  记者:他好像是有一个原型的,是吧?

  陈忠实:嗯,关键就在于他有一个原型,这个朱先生是《白鹿原》里头对于生活原型依赖最重的一个人物。这个人物,我告诉你是清朝废止科举制度最末一茬的举人,他是儒家学说的关中理学学派的最末的一个代表性人物。这个人物在我们当地,在我们陕西,尤其是关中地区,几乎是家喻户晓,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就听我父亲讲这个人的传说,他有很多神秘化的传说,这个神秘传说,我们过去可以把它说成迷信,后来我理解,是因为这个人知识渊博,包括对自然天象的观察和判断,有时候都能判断出来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天晴。

  记者:有点像诸葛亮。

  陈忠实:嗯,民间关于他的传说全是神乎其神的,带有迷信色彩的。实际上我理解,他懂得自然天象,所以这个人在民间就传播很广。因为我写其他人物,没有生活参照,无非就是你这个人物写得好,写得生动,或者写得不生动。而这个人物有一个活生生的,在老百姓的脑海里头既定的一个印象,他们一看,说你写的这个人物根本不像原来的牛先生。这个生活原型姓牛,我在下边添了一个“人”字,就变成了一个“朱”,最担心就是这个人物,能不能得到陕西观众读者的认可。

  记者:后来你出了这个作品之后,他的家人跟你有交流吗?

  陈忠实:我后来在一次文学活动上,就是那个小说刚出来以后,认识到他一个孙子。他这个孙子是《西安晚报》的副主编,我们俩一握手以后,我第一句话就问,我说我对老先生的刻画没有不公吧?你能认可吗?那个人非常高兴地说:非常好。我很感动,因为他可能也没有见过他的爷爷,他也是听传说,听家里他父亲和周围人说。

我不敢保证能不能跨越《白鹿原》

  记者:现在如果向全世界的人推荐你的一部作品,我想知道还是《白鹿原》吗?

  陈忠实:对。

  记者:但是有一个问题,写《白鹿原》的时候,你就说过,希望这是一本以后能在棺材里枕着的书。我是想起《初夏》最后一句话写着:“生活在不断的死亡,生活在不断的新生”但是像现在,你已经有一本在棺材里都能枕着的这么大一本书了,在创作上还会考虑怎么来保持新生吗?

陈忠实:这个有各种因素造成的,我说垫棺做枕之书。

  记者:垫在棺材里面做枕头。

  陈忠实:那纯粹是指向我自己,跟别人无关。你可以把他看做是一种对文学的神圣,但显然也还不完全是一种文学创作。因为就我理解,作家的创作是有各种追求的,我起码要追求到我自己满意的一部作品,且不说别人认为它能形成什么样的影响,我能满意,它就可以垫棺做枕了,全部是指向自己内心。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我太喜欢文学创作了,跟朋友开玩笑说了这样一句话,后来就广为传播。

  记者:但从某种意义上我觉得《白鹿原》可以说是你个人的《立身篇》?

  陈忠实:对。

  记者:你自己会不会也觉得想超越《白鹿原》,已经给自己设定了一定的难度?因为太多人喜欢它。

  陈忠实:是,我的回答一直就是“是”。不光是我,就我知道的一些名作家,国外的和国内的,他某个时期创作一部产生巨大影响的作品,后来写的作品,好像都没有产生那样具有社会影响的效应。

  不光是一个作家,好多人都是这样子。甚至有的作品是三部,而社会评价最好的往往只是第一部,一部比一部差。作为一个连贯性的三部作品,后两部都保证不了跟第一部同样产生那样强烈的影响,何况你另外的题材的创作,就更难了。只有托尔斯泰做到了,托尔斯泰一部比一部写得好,这是世界文坛上绝无仅有的。

  你们问我能不能跨越这个,我不敢保证。我作为一个作家,就只能把一个时期的体验,尽可能不留下遗憾地表述出来就行了,至于它能达到什么程度,那你勉强不得啊。

决定写田小娥就在一刹那

  记者:我特别关心像小娥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是写《白鹿原》之前,你在脑子里就开始勾画这个形象了吗?

  陈忠实:这个是我构思《白鹿原》最早出现的人物之一。是我在蓝田县查阅县志,其中有三卷还是四卷,全部记载的是蓝田县有史以来贞妇烈女的名字。

  记者:贞妇烈女。

  陈忠实:某某村,某某氏,那个时候女人都没有名字。

  记者:某某氏,只是她丈夫的姓氏。

  陈忠实:丈夫的姓和她的姓结合在一块,最后加一个氏,我老婆跟我,对她称呼就是陈王氏,我姓陈,她姓王,陈王氏。

  记者:对,这种方式。

  陈忠实:她没有真实名字,没有一个妇女有真实名字。第一册上头,对那些最典型的贞妇烈女还有几百字的介绍,比如说15岁嫁人,16岁生子,17岁丧夫,然后就在这个家庭里头坚守一辈子。抚养孩子,伺候公婆,最后村里头的人给挂一个贞节匾,这就是最典型的。到第二本,大概连这个都没有了,就全部记的是某某村,某某氏,就这么两句话。我突然有种感觉,我说这些人,这些女人,你想想她们十五六岁出嫁,十六七岁生子,然后丧夫,然后在这个家庭生活一辈子,一个女人抚养孩子,伺候公婆,对于她个人而言,就没有任何享受,那么这些人的生命和心理的承受力,可能是中国活得最痛苦的一种人,甚至不如一死了之,全部是为别人活着。就在这一刹那,我说我要写一个反叛这些人的人,田小娥就出现了。

  记者:田小娥。

  陈忠实:嗯,她没有任何思想启蒙,也没有任何人生理论,纯粹就是作为一个自然人应该在社会中获得的最基本的生存理念。

  记者:但她天性是解放的。

  陈忠实:她应该这样生存。社会应该给女人一种怎样的生存,最基本的合理的生存,对于《贞妇烈女卷》里头那些女人来说,她们从小被灌输的、继承的就是从一而终,丈夫死了就守节,这个残忍的程度不符合人性,最基本的人性。我们且不说其他理论,就是在这种禁锢下为追求基本合理的生存权利,而对强大的道德枷锁进行反叛,就产生了田小娥这个形象。

  那个时代里头,进行过反叛的人,也不是三个五个,也有一个相当数量的数字。在民间有很多所谓荡妇淫娃的传说,我都听过很多。那么民间对于所谓荡妇淫娃的那些传说,和《县志》上所记载的,刻记下来的东西,都形成一个相当强烈的对比。

  我说我要写这样一个女性,纯粹出于自身生存本能进行了一定反抗的一个女性,以及悲剧性的结局,因为在那个时代,她不可能是完美的结局。

  记者:对,她虽然有你期待的那种反叛,她按人性来做自己的事情,但是你也写过她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

“文革”中曾放弃写作,把日记一页一页撕下来烧成灰

  记者:关于写作,你有没有想到过放弃,如果有,当时是什么样的原因?

  陈忠实:我有过放弃,那就是在“文革”,那是自然的放弃。我是“文革”前一年年,我23岁就开始在地方报纸上发表小散文了,当时很兴奋,也没有想到还能写长篇小说,当时的感觉是,我能经常发点小散文就不错了。

  记者:就铅字的豆腐块就可以。

  陈忠实:嗯,一般都是1千,2千字的小散文,就感觉很高兴了,从年初到“文革”在次年的6月份发生,所有报纸都停止了副刊,我大约发了七八篇散文吧,当时都已经感觉甚好了,到“文革”一开始,那个声势就把我吓坏了。我当时是一个民办中学教师,包括郭沫若都说,他读了《红岩》,应该把他的全部文学创作都烧毁,扔了。

  记者:否定自己。

  陈忠实:嗯,就是“文革”刚一开始,我在报纸上亲眼看的,“文革”开始“破四旧”的时候,把我吓坏了,因为当时对于中国的文学作品,新时代的文学作品,包括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文学作品,几乎是全部否定批判的。尽管我当时生活很困难,但总还买了一些文学书。我那个时候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每天必须记日记,记了这么厚一摞,还写生活笔记。在生活中观察一些生活世相,一些生活细节,都记下来。“文革”风声一起,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那些日记和生活记事。

  记者:很危险。

  陈忠实:那个家伙若叫人翻出来,就不得了,那些生活记事,既有社会的光明的东西,更多的还是社会生活细节中的一些丑恶的东西。我说这个家伙要被人翻出来,我就活不了了。我在一个礼拜天回到家,农村的那个家,都是土茅房。我就在我家的土茅房里头把日记一页一页撕下来,全部烧了,烧成灰,用黄土把它再一覆盖。

  记者:多难受啊。

  陈忠实:从此我就再不记日记了,不敢记日记,好多人出事都是把日记翻出来惹的祸。

  记者:如果没有时空的妨碍,不论朝代,不论国家,你最想去的地儿是哪儿?

  陈忠实:我最想去的还是我们长安,而且是唐代的长安。

  记者:唐代的长安城?

  陈忠实:嗯。

  记者:那儿有大明宫?

  陈忠实:嗯。我哪怕到唐长安城边上。我那个家就是唐长安城旁边20多公里的一个乡村,盛世之下,老百姓应该是活得最滋润的时候,但我心里也畏惧覆亡时长安的凄凉,所以不愿意在那个时候。

  记者:所以要到唐朝,但不能太晚,不能到晚唐。

  陈忠实:对。

  记者:我们后面一个题,如果说你可以跟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活着的,或者死了的,真有的,或者虚构的,就是你没有正式接触过的人相约,你会选谁喝茶聊天?

  陈忠实:我想去看一下杜甫,如果我家里有粮食的话,给他送一斗小麦,他太凄凉。

  记者:这是你想见的人,不光是喝茶聊天,是希望让他在当时过得能好一点。

  陈忠实:嗯,因为他最后的凄凉给我的刺激太深,如果我们家有饭吃,我会给他送一斗麦子去。

记者:希望杜甫能听到。

来源:中国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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