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走棣花镇
文马晓安
不怕朋友笑话,去棣花古镇前晚,良君兄估计是做功课,发来一个“棣”字问我咋读,我竟搜不出来。我把字认错了,读li。白字先生!输入di百度,吓我一跳!棣花竟有多项词条:棣棠,棠棣,棣花,黄的,白的,大的,小的,属属科科,名目繁多。而且,当年课堂上分析过时代背景、研究过艺术特色的郭沫若先生的《棠棣之花》,也没有注意到郭先生竟也没弄清棠棣之花为何种植物。
“就是她!”查阅很久,我心下认定了一种白色小花就是棣花。这花学名白棣棠,幽幽绿叶间绽出一朵白,素雅,安静。落叶灌木,生长于山野水旁。寻常野花也有素雅安静的气质,这就是棣花之贵。有医药功效,主治血虚、肾亏。一个山野小花能治城里人的多发病。
我心里装着这样一朵白棣花就走入了棣花古镇。
深冬的天,阴着,一切都有些朦朦胧胧。没觉得是西安城里雾霾肆虐,倒有几分诗意的感觉。矗立街口的牌楼上,是贾平凹手书“清风街”。朦朦胧胧中就尤其显得古香古色。清风街是春秋时秦楚交往的必经之路,有汉唐时官家进京歇脚的驿站。街的西头有棣花驿的招牌和黄色酒帜。冷风中,那是春秋的招牌还是唐朝的酒旗?招牌不应,酒旗烈烈。
有几家店门开着,卖商州的土特产。生意有些冷清。一家门面里热热火火,是几个老乡打麻将。我进门喊“糊了!”酣战者都看我哄的笑了,我也笑了。问我买啥,我说看看。就爽爽的说,随便看,想要啥就说。手底下就稀里哗啦的忙开了。
清风街好像没有太浓的商贾气息,给我记忆最深的,是从这里走出了贾先生的笔下一个谱系的小说人物。说不定那几位打麻的人中将来就展出几个贾先生笔下的鼎鼎人物呢!
我倒是想着,如果在这清风街上塑一群贾先生的小说人物,该多有意思。
宋金边城应该说是棣花古镇有白纸黑字史书记载的一个地方,当然也是最有历史的一个地方。有了宋金边城,棣花古镇才成了名副其实的古镇。我这样想。
《宋史高宗本纪》记载,宋人当年把赵家江山商洛之一半土地送给了那个姓完颜的金国。仗打败了,该割地割地,该和义和义,日子还是要过的,生意还是要做的。于是刀光剑影之后这偏远的山洼里就诞生了中国内陆唯一的一个边贸市场,后来还成了宋金两国边贸交易的重要市场。街道不正东西,西北一边是金,东南一边是宋。两国相邻,金鸡宋鸣,宋狗金吠。宋食金的肉,金吃宋的菜。茶马物换,物资交易。宋金是否通婚,我没有考证;金人吆吙买卖的腔调与宋人有何不同,我无从知晓。但一定满街人声鼎沸,生意兴隆,市场繁荣。
这是宋金官人胸怀天下的气度?还是宋金百姓日子至上的执着?反正不像如今的板门店,战事结束了半个多世界,输家赢家还都不能放下,记着仇,兵刀对峙。
走在这宋金街上,依稀闻听的不是一千多年前的刀戟厮杀,而是市场鼎沸。
这街也就二三百多米长。街头树立一块木刻文字,是白阿莹先生的《棣花镇之谜》。白阿莹先生以他唯美的散文语言层层开释“棣花镇之谜”。白先生说,宋金之后此街再无当年辉煌,朝朝代代式微。唯今朝世变,加之这里出了一个蜚声中国文坛的“鬼才”贾平凹先生,才让这个落寞的只剩下商山窝里几户人家的古镇日渐的生出了当年市场繁荣的气脉。
棣花古镇的魁星楼很老。老,道行就深。三层,砖木结构,砖与木都斑斑驳驳,只是木起皮,岁月的包浆层层脱落;砖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圆融而低调。主宰文运和文章的魁星神,供职于此多少年?我不知道,但他依然忠于职守。我端详着他手中握的那支神笔。据说这支笔是专门用来录取科举士子的,一旦点中就会文运、官运一起亨通。还据说,这支笔所指方向正是贾平凹故居的屋脊。说贾平凹就是“商山文曲星”。太神秘了!我想伸手摸摸,没敢。仿佛,他老人家看着我笑,嘲笑我不是他笔下的菜?我没了自信,退了回来。我定神,站定,恭恭敬敬给老人家行了个躬身礼。不是为我,是为这位英明的魁星神为中国文坛“点”出了一位熠熠大家贾平凹先生。
曲曲仄仄的小路,边上一户人家,草泥门墙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印着“刘高兴家”。这就是因贾平凹《刘高兴》而“高兴”起来的那个贾平凹的同学刘高兴家?
贾先生因这位老同学有了一部小说,刘高兴因了贾先生的《高兴》也火了起来。
“得进去看看这位先生。”院子里很凌乱,凌乱的放着一家农人的生产生活杂货。墙角的地上歪靠着一张宣传板,另一侧的矮院墙上也斜挂着两张。上面都是刘高兴的“光荣事迹”。脚下这块头条是“刘高兴其人”,贴着刘高兴的军人照,年轻,英俊。接续是刘高兴跟贾平凹的合影。不是端端正正并排坐着或者站着的那种,是坐在院子吃烟谝闲传的照片。还有一幅贾平凹书法“哥俩好”,上款写着“赠书征老兄”。书征是刘高兴原名。宣传板两侧一幅红纸对联挺有意思,“张开嘴除了吃喝还要笑,一闭眼却在嘿嘿就睡美”。该是刘高兴性情和生活的写照。杂货丛中还有一幅镜框,是省城书法家马河声先生的字:“到棣花没见刘高兴等于没来”。好像是一幅对联,只是另一联不见踪影。
刘高兴在这里曾经“辉煌”过。
刘高兴今天在。就坐在屋子里的书案后面。刘高兴老了,戴着眼镜,看着一张《作家文摘》报纸,很安稳。书案大,上面铺着毡子,毡子上有乱乱的墨迹,还有写着毛笔字的宣纸和一摞书,书厚厚的,书名是《我和平凹》。身后的屋墙上是孙建喜先生的一幅对联:达观处世事,嬉笑对人生。
一个地地道道的农人,如今做的都是文人的事体。
刘高兴也不叫卖。卖什么呢?书还是字?我没看见有人买他的书和字。游人要跟刘高兴合影,刘高兴很高兴,也很配合。刘高兴很会照相。我也跟刘高兴合了影。我比刘高兴还高兴。
我问刘高兴,“不收费?”“照个相还收啥费呢。”刘高兴好像对我的问题很不屑。这就是那个曾经进城收破烂的刘高兴。
刘高兴告诉我,出门右拐就是平凹的老屋和贾平凹文学艺术馆。
出了门,我却想起了那白棣棠花。白棣棠其实是一种极普通的野花,生长在商州老山的坡沟路旁,素雅,安静,多少年,多少辈,看着岁月更替,世事变迁,弥散着自己清香和清辉。而刘高兴、贾平凹们,还有那清风街、宋金边城们,说不定都是那白棣棠托生的物身,逢了今世,就连同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一起,被世人赏识而瞻观。而朴素,依然是他们的基因。
匆匆的,我去看贾平凹故居了。
马晓安,美术评论家,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航天书画院副院长。
创作发表散文、报告文学多万字;获全国散文比赛二等奖、中国航天文学奖二等奖、《西安晚报》征文三等奖。
书法作品主要参展获奖情况:年参加中国书法家协会与全国神剑联合举办的第二届全国神剑书法作品展获二等奖,并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年书法作品入展中国书法家协会与全国神剑联合举办的第五届书法作品展;年参加陕西省国防系统书法绘画摄影巡回展并获二等奖;年参加中国航天神剑第一届书法绘画摄影作品展获二等奖,作品被中国军事博物馆收藏;年参加航天神剑第二届书法绘画摄影展获二等奖;年获“灞桥丹青焕彩东城”中韩国际书法美术作品交流展一等奖。
来源:商於古道文化旅游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