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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外的关露

发布时间:2021-8-28 11:37:34   点击数:

 年5月的北京,朝内大街号,文化部的筒子楼一层,10平方米,背阴,煤火一炉,折叠床两张。就在这个小房间里,中组部的同志宣读了为关露平反的决定。陪同而来的文友大多年逾古稀,他们感慨万千,43年的汉奸骂名和10年牢狱,从此一笔勾销。躺在病床上的关露听到了,平静地接受着大家的祝福。他们谈起了遥远的《春天里》,似乎时间又回到了半个世纪前……

茫茫黑夜有歌声

电视剧中的关露

江南的街衢里,冬日掩藏着春的气息,依稀飘来的歌谣,一曲也与春相关:春天里来百花香,郎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这是影片《十字街头》的主题曲《春天里》,随口哼唱出来,依然热血励志,便有了奋发的由头。人们记得主演是赵丹、白杨,作曲是贺绿汀,但有谁知道作词是关露呢?世纪更迭,对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滩”,这首歌是一个特定的历史符号,同样,被誉为上海四大才女的关露和丁玲、张爱玲、苏青,她们的人生与著述也都是那个时代的见证。与后两位私人写作风格截然不同的是,前两位的笔触在于社会底层,这与她们的出身或政治取向不无关系。

关露是笔名,本姓胡,排行寿字辈,叫胡寿楣,年出生于山西右玉。在她8岁的时候,作为举人的父亲在离任途中因得中风而亡,母亲在她15岁时病逝。关露自学完中学课程后,考入南京中央大学。朋友介绍认识了宗白华先生后,受其影响而从文学系转入哲学系,这也预示她的人生与创作将从个人走向社会。在校期间,她还结识了张天翼、欧阳山。她的处女作散文《余君》就发表在欧阳山主编的文学刊物《幼稚》第二期,写的是文化人的爱情遭遇。此后,刊物接着发表了她的散文《她的故乡》。期间,她结识了所崇拜的胡风,那时他刚从日本回来。这些,都激发了关露的作家之梦。

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一批优秀的青年作家集结在左翼大旗下,关露先后参加了“左联”创作委员会、“中国诗歌会”,继而加入中国共产党。关露在上海滩崭露头角,出过诗集《太平洋的歌声》,她还写了长篇小说《仲夏梦之夜》、《新旧时代》,以及短篇小说和散文,并翻译过高尔基的《海燕》、《邓肯自传》、巴尔扎克的短篇小说《笑的肇祸》等优秀作品,当时的《大晚报》、《时事新报》都连载了她的译作。

此外,她还撰写影剧评论,对白杨、刘琼、黄宗英、梅兰芳、程砚秋等大批年轻进步的电影演员和戏剧演员给予呵护。文采斐然的关露,在创作理论上也有独立思考,她发表了论文《用什么方法去写诗》():“一般的现实主义只写社会现象的一部分,只是对于客观的对象加一种静止的描写,没有推动社会的主观热情,没有看见历史和社会运动的发展方向。……如果把革命的浪漫主义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对立起来是毫无意义的。”关露在30年代就提出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论述,在20年后被毛泽东重新提出来。年,“中国诗人协会”成立,关露、艾青、许幸之、蒋锡金、林庚白、楚图南、石灵、任钧、王统照、林林、柳倩、冼星海等20多人出席,大会选举关露、艾青等7人为理事。

当韶华已逝,年逾古稀之后,已是中国文联副主席的丁玲再次见到关露,她俩对人生、对文学的姿态已非昨日,但她们还是不由得沉浸在“上海滩”的青春往事里,当《春天里》唱响大江南北的时候,也正是这批左翼青年作家释放才华之时。关露的这首诗最早发表在《大晚报》(年3月3日),于此同时,诗集《太平洋上的歌声》出版,好评如潮。“她却是现在中国有数的前进女诗人,我们都祈望她在怒吼着斗争着的中华民族解放伟大的火线上,锻炼她的武器,获取伟大的收获”。雷石榆的评价也是那个时代对关露的期待。

“她戴着眼镜,打扮得朴实美观,看上去,顶多像是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开会时我与她坐在一起,相互驳论很久,她总是露着笑容地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时而拿我的香烟抽,外行的她轻轻地吸,半咳地吐,那种神态很有趣;她活泼、健谈和有几分骄矜的态度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雷石榆文《关露》)”。这是三十而立的关露,小她几岁的两位广东籍青年作家雷石榆、梅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译者)到了晚年还印象极深。年,年轻的梅益与周立波曾唱着《春天里》敲响了关露的家门。此后,梅益再次见到关露时,已是整整40年后。

阴差阳错入虎穴

周迅饰演的《风声》,关露为原型

关露正是在其一生最为绚丽的时刻突然掐灭了文学光华。那么多喜欢她的人,来不及惋惜便愤怒了。同样,阁楼上的张爱玲也与汉奸恶名靠得太近,这两个政见相异的著名女作家,不约而同地被遗忘了近半个世纪,她俩的晚年也都是结束于孤独中。直到上世纪80年代,关露与张爱玲才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继而,人们开始怜惜才华横溢的关露,如果,她,一辈子写作,该有多好。

需要“如果”的人生,难免都伤心。多年之后,关露的妹妹胡绣枫看到姐姐的遗像还是止不住落泪:“本来组织是要我去76号的,结果姐姐代替我去了。”关露“背叛”的原委,其实很简单。九一八事变后,上海滩有多种秘密组织机构,主要是:日本的陆军、海军、宪兵、外务省和满铁;汪精卫的76号;国民党的军统和中统;共产党的秘密组织。在错综复杂的斗争中,党的秘密组织领导者潘汉年想派人在汪伪政府卧底,寻机策反76号魔窟的主管李士群。计划虽好,但如火中取栗,危险万分,唯一的机会是关露的妹妹胡绣枫与李士群关系不错。原来,李士群曾被国民党抓捕,他怀孕的老婆找过胡绣枫寻求躲避处所,事后,李士群一直甚为感激。

但是走进76号的却是关露,因为胡绣枫有其他任务无法分身。这个替换,直接改变了姐妹俩的命运。当时,上海的进步文化人大多撤往后方,或奔赴抗战前线,而关露是根据党的安排留了下来。年11月,关露正在修改长篇小说《新旧时代》,突然接到密电速去香港。他见到了廖承志与潘汉年。关露是如何被潘汉年说服已无法知晓,但有史料可查的是,最后潘汉年对她说:“今后要有人说你是汉奸,你可不能辩护,要辩护,就糟了。”她说:“我不辩护。”

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是以酷刑闻名的汪伪特工总部,关露不仅了解,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在左联期间,关露与丁玲关系很好,也听说过丁玲被国民党囚禁并成功逃离的事,对此极为钦佩。曾经的左翼作家,转身成为76号的贵宾后,和李士群的老婆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她们经常一起去逛商场,一起去外面游玩。外出时,护卫森严,众目睽睽,经常遇到熟人,尤其是“左联”人士,汉奸特务之名由此沾身。有一次,关露在路上遇见了许广平,很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又担心这样接触会给对方带去麻烦,只好装作视而不见。这样做是必须的,面对人们的唾骂,表面上不能有丝毫流露,她的内心无比痛苦。

李士群是汪伪的头号杀手,但也有要为自己留后路的打算,在李士群的默许与配合下,关露发出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在这个特殊时期,76号的另一个魔头丁默邨被刺杀,这便成为张爱玲后来写的小说《戒·色》的原型。而关露的这段经历,则在当下被拍为电影《风声》。但在当时,关露是看着张爱玲成长的,而关露放弃文学而卧底的“演戏”,张爱玲当时想不到,一辈子也不知道。

关露一直希望回“娘家”,以解开多年来窒息身心的“枷锁”。年秋,她用暗语给身在重庆的妹妹写信:“非常想念母亲,舅舅让我们去看望母亲,不知母亲意见如何?”妹妹当即向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负责人邓颖超汇报。不久,邓转告说,延安与上海地下党联系过,上海仍要关露留在那里工作。于是,妹妹只好回信:“母亲不要你来,希望你留在上海照顾弟妹。”

三个女人一台戏

想到年轻的关露曾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做过美容,也就是隆鼻,再看当下美容行业的热度,仿佛时光走得很慢。关露的美容照片上了《申报》封面,名人替美容院做广告宣传,今天也这样。

美是骄傲的资本,也是嫉妒的源头。上海滩的女作家苏青在《续结婚十年·苏州夜话》里写:“那秋小姐看去大约也有三十多岁了,谈吐很爱学交际花派头,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只可惜鼻子做得稀奇古怪。原因是她在早年嫌自己的鼻梁过于塌了,由一个小美容院替她改造,打进蜡去,不知怎的蜡又溶化了,像流寇似的乱窜到眼角下来,弯曲地在她的花容上划了一条疤,如添枝叶,未免不大好看,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使得她恢复原状了。”苏青的讽言刺语中,秋小姐就是关露。关露的鼻子,原本有点塌,当时的美容技术经常“出问题”,这在今天也是常见的,但苏青说得有些夸张,的确是嫉妒使然。

苏青在日伪政府上海市长陈公博支持下创办了《天地》,重点刊发张爱玲、胡兰成那些被定性为海派文人的文章,受众是小资群。张爱玲初出茅庐,被苏青赏识,《天地》月月刊发她的文章,自然极为感激:“把去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心甘情愿的。”她俩关系密切,现在加进了关露,因为关露办的《女声》势头强过了她们,于是,美女作家之间便多了几分难拆的恩怨。

李士群被日本人暗杀后,关露受命转而进入日本大使馆与海军报道部合办的《女声》,任务是借此与日本左翼的共产党拉上关系。关露编辑登载了很多进步文章,在读者信箱栏目里,关心妇女解放,鼓励妇女走出家庭,自强自立,这与苏青的《天地》有很大差异。《女声》的发行虽然仅限于上海,但受众多,月销量相当可观,达到册,有时还过万册。两相对照,逼得苏青亲自上街推销《天地》,还跟报贩子议价。对此,张爱玲说她“天真的单纯”。可是苏青在文章中对关露泄愤,这个却不算单纯。

三个女人,争斗难免,合作也还要有,或许也可说是假惺惺。年日本人召开“大东亚文学者代表大会”,关、张、苏不仅参加,还合影出亲密状,上了报。张和苏是被划入汉奸行列的,现在关露也沾上,得到的是更多的唾骂。《时事新报》:“日报企图为共荣圈虚张声势,关露又荣膺了代表之仪,绝无廉耻地到敌人首都去开代表大会,她完全是在畸形下生长起来的无耻女作家。”其实,这次会议关露很想拒绝,但组织决定要她去,于是就干脆装得更汉奸,她知道,自己的名声要在左联洗白已很难了。

爱情的守望者

关露终身未嫁。一位著名诗人曾在《冰庐琐忆》里暗示了对关露的倾慕:“颀长玉立,秀眉隆准,华服高履,体态盈盈”。加上她又是热情开朗的文学女青年,仰慕者一定不少。早年,关露在失去父母后寄养在姨妈家,姨妈想为她早订婚事,逼得她成为民国逃婚者的一员。她希望遇到英俊、正直、有抱负又诗情画意的男人。在进入南京中央大学时,21岁的她就遇到了姓刘的“才子”,刘还领着关露去拜访过宗白华。但初恋却是噩梦,后来刘出国后因滥情而自杀,这让关露的心多悲凉。

但此时的关露已从中央大学毕业,积极参加妹妹和妹夫的左联聚会,并入了党。这时,她遇见了沈,他比关露的党龄还早7年,曾翻译了大量的国外进步书籍。关露觉得沈不仅斯文儒雅,人品也好,再三斟酌后才恋爱同居。生活在一起之后关露才发现,满口革命的沈竟然满脑子封建旧思想,一心想让关露做家庭妇女。但此时的关露正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中,两人离多聚少,沈渐渐不满,感情就淡了下来。关露第二次怀孕后做了流产,沈就此离去。

关露与沈分手后,打入76号魔窟。此后,关露在工作中认识了王,他是我国出色的外交家,在西安事变中是周恩来的助手。张学良在回忆录中曾说,西安事变,王是策划者。关与王对事业的崇高追求,对工作的果敢坚强都很相似,在各自的战场上,彼此理解,找到了真爱。关露把出版不久的诗集《太平洋上的歌声》送给了王。两个人握手告别时,她说:“怎么这么凉?还不快把手放到兜里暖和暖和。”分别后,王给关写信寄照片,并背书:“你关心我一时,我关心你一世。”

年,39岁的关露脱离虎穴来到了苏北解放区,两人再度相逢,谈婚论嫁。当时的王身为国共谈判中共代表团成员(周恩来为团长),经常乘军调处飞机来往于南京与苏北中共根据地之间。按组织原则,王向周恩来汇报了与关露的恋情,周恩来反对。邓颖超说,“恩来和我反复研究,认为关露是个好同志,但由于她的这段特殊经历,在社会上已经造成不好的名声,群众以为关露是文化汉奸,而你又是长期搞外事工作的,群众都知道你是共产党。如果你们两个人结合,将会在社会上产生不好的影响。”于是,王向关露写了绝交信,并说明了原因。10年苦等,迎来致命一击,关露的精神崩溃了。

不知何时,关露在那张照片的背书之下续添了一行题诗: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写出《春天里》的关露,一生的情感,归宿于一首悲歌。她失去过孩子,最终还被剥夺了爱的权利,临终陪着她的是一只布娃娃。

丹心不怯断头台

关露和养女

折磨一辈子的“背叛”经历,成为关露晚年最大心结。她找来梅益谈心,他们都已过古稀之年,对早年的事情,唯有唏嘘而难求佐证——有的当事人都已过世了。她没有抱怨,只想澄清事实,给自己也给共事者留下清白之名。

在日本投降后,国民党的锄奸名单列入了关露,我党接到密电后迅速安排她到苏北解放区。6年的敌营生活结束了,但“汉奸”的身份却不能澄清,还要继续活在“关露”这个被误解和羞辱的阴影下。当她重新执笔写诗时,《新华日报》社长范长江要求她放弃署名“关露”。她想续写《新旧时代》小说三部曲时,被同样告之必须更改笔名,她当场失声大哭。因为同样的原因,她守望多年的最后一次爱情也毁灭了。之后,她辗转多地,既当文学教员,又写作,但发表时都用了别的名字,也慢慢适应了生活带来的变化。

当关露的精神创伤渐渐愈合之时,厄运却又重新降临。年,受潘汉年冤案的牵连,49岁的关露被关了2年。出狱后写的长篇小说《刘丽姗》后来被抄家而失落。年,61岁的她再次入狱8年。全国解放后,关露只出版一本《苹果园》,在狱中写了11首诗,其中最著名的是《秋夜》中的两句,“换得江山春色好,丹心不怯断头台”。此外,再没有发表过一部作品。年,她得了脑血栓症,抢救之后,连笔都拿不稳了,但她坚持写回忆录,由保姆帮助整理。患上了轻度精神分裂症的她,常常一个人呆坐在地上,看着没有春天的世界。年春,丁玲来看望关露时,关露坦然说起了潘汉年说的一句话:“凡是搞情报工作的大多数都没有好下场,中外同行都一样。”丁玲后来说:“阳光照不到她身上。”

年5月,中共中央组织部派人向躺在病床上的关露宣读了平反决定:关露的历史已经查清,不存在汉奸问题……这年12月2日,关露告诉梅益,回忆潘汉年的文章以及李士群的材料,整理好后就送去。4日,她写完了回忆录。5日,她服下安眠药离世。

故人逝去,大家都沉浸在各自初识的回忆中。从北平来上海加入“左翼”的梅益,拘谨地听着大家的热烈讨论,他记得清晰:年的清晨,在上海法租界环龙路家中,关露身穿一白色袭曳地长裙,手拿书本,很优雅地坐在一张扶手椅内。P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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