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造就的沉默
作者:李军君
作为一名汉语言文学专业出身的大学生,阅读中国现代文学史,我对两位作家极富有兴趣——一位是身在大陆的作家沈从文,一位是奔赴台湾的作家台静农。这两位作家颇有渊源,他们都是年出生的人,他们共同经历了一个时代。他们后半生不约而同的沉默都是那么耐人寻味,让我禁不住感慨万千。相同的时代背景造就了他们不谋而合的命运遭际。
沈从文的后半生可谓寂寞之极。从一名源源不断地进行文学创作的天才作家沦落为一个默默无闻地研究文物服饰的“套中人”,沈从文内心深处的苍凉是很少被人所知的。年轻时的沈从文,对文学抱有极其强烈的感情,立志要用自己非比寻常的努力从事创作,想要在文学上闯出一片辉煌的天地,名垂青史,他完全拥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年以后他却不得不放弃了已经成就斐然的文学创作,改行重起炉灶做起文物研究——终日与“花花朵朵坛坛罐罐”为伍。一个文学上的天才从此泯然众人矣。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沈从文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深谙他在文学上具有无与伦比的才华,但为什么他的后半生却不得不放弃文学呢?他到底在生活上和心理上经历过什么样的沧桑巨变呢?
这样的疑问从他在晚年生活中的一幕场景中似乎得到了解答。当一个相貌清秀的女记者问起“文革”的事,老人默默而深沉地讲道:“说起来,在‘文革’里我最大的功劳是扫厕所,特别是女厕所,我打扫得可干净了。”那个女记者被老人的话感动了,就走过去拥着老人的肩膀说了句:“沈老,您真是受苦受委屈了!”她的举动完全是出于自然,真诚而没有丝毫的矫情。但老人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人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抱着这位女记者的胳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就像是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不停地哭——鼻涕眼泪满脸地大哭!哦,这该是承受了怎样深重的委屈啊!这样的嚎啕大哭该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呢?后半生长久的沉默都化作了这次不可遏止的大哭。这是多么让人唏嘘不已啊!这是一位文学的天才在历经沧桑以后,面对自己后半生的沉默所发出的振聋发聩的呐喊啊!!
这个始终待在自己营造的边城里的纯粹的人,总是宽慰自己跟不上时代,是一个“过时的人”。一个自谓“过时的人”在他的后半生用40年的时间保持着沉默,远离了文坛,在器皿和古装间默默地游走。这个边城游子的沉默岁月,在寂寞、遗忘和苍凉中绽放着别样的美……
台静农和鲁迅也是同时代的人。他早年曾在北京大学国文系旁听,是鲁迅发起的现代文学团体“未名社”的成员之一。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仅仅绽放在前半生。这个被尊为一代学人的风范和“中国新文学的燃灯者”的文学家却在他的后半生由文学转向了书法,在文学上销声匿迹,这是他对现实的悄无声息的抗议,还是无可奈何的回避呢?
“故国山川皆梦寐,昔年故友半凋零”,这是隐居台湾的台静农在晚年经常书写的联句。后半生不再从事文学创作、不再谈论鲁迅、也极少对现实政治发言的台静农,虽然表面旷达沉默,但内心深处的悲凄却挥之不去。年自四川白沙镇赴台执教,台静农就把书斋命名为“歇脚庵”,以为台湾只是暂居之处,不久就能回到早年求学并任教的故国。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谁知一歇就是40年,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他请张大千另题斋名,写了一方“龙坡丈室”的小匾挂起来。他解释说:“落户与歇脚不过是时间的久暂之别,可是人的死生契阔皆寄寓于其间,能说不是大事。”死生契阔只是一种希冀,人的一生又怎能称心如意?!
在晚年潜心于研究古代文学史和书法艺术的台静农,与遁入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古代服饰史的沈从文,显得何其相似。他们都只能抛弃平生的爱好,在一种无可奈何中坚守高贵的洁身自好。台静农在《嵇康论》一文中道出了内心的悲凄:“文人之于政治,往往认识不够,热情多于冷静,主见胜于客观,既不能有抗争的勇气,又没有容忍的气度,又要从夹缝中寻觅自全之道,即时暂时遭到了避难所,终不免为人所击倒。”面对冷酷的现实,这是一种脆弱中的坚强!这是一种绝望中的自恃!这是一种沉默中的禅定!
沈从文和台静农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一个时代造就了那样一批知识分子后半生的沉默。这样的沉默控诉了那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哀与磨难,同时彰显了那一代知识分子的志趣与气节!(李军君写于年1月15日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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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军君男,陕西渭南人,作文培训师,文学写作者。大学本科,汉语言文学专业,获文学学士学位。痴爱信仰:文学!坚持写作,曾在《散文选刊》《西安晚报》《宝安日报》《学生之友·最作文》等期刊发表文章,并有作品散见于网络。热爱教育,在深圳市从事作文培训教学5年多。现居深圳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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