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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瑾,原载于.12.4《彭城晚报》周末17版,有改动
本周三,彭城晚报用整版报道了徐州土山二号墓黄肠石大规模搬家的消息。“黄肠题凑”、“黄肠石”在汉墓考古报道中经常被提及,在读者心中也留下了不少疑惑,借用流行的网络语言——黄肠石到底是什么鬼?(徐州话逗是什么黄子)
作为汉墓的一种特殊葬式,这几个看似拗口的字眼,究竟蕴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历史信息?借黄肠石搬家、土山二号墓即将揭开神秘面纱的利好,这里且先咬文嚼字,说说黄肠石的渊源与特质。
“黄肠题凑”以木围椁
黄肠和题凑,是两个分不开的专业术语,考古书籍通常解释是“一种葬式”。在了解它是“一种葬式”之前,可能许多人首先好奇的是它们的字面释意。
欲解释“题凑”,这里先普及一下棺和椁的区别。棺即盛放死者的木制葬具,椁是套在棺外的外棺。据考,木棺出现于中国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时期,木椁最早见于龙山文化时期,用于氏族头领。也就是说,只有一定级别的人,才可以在棺外再加椁,不是谁有钱就可以。
“黄肠题凑”是中国春秋至汉朝时期的墓葬型制,指椁室四周用柏木枋(即方形木)堆垒成的框形结构。“黄肠”,即堆垒椁室所用的柏木,因柏木剥去树皮后呈淡黄色而得名;“题凑”是一种葬式,始于上古,多见于汉代,汉以后很少再用。“题”指题头,即木材接近根部的一端,“凑”指向内聚合。《汉书音义》曰:题,头也。题凑,以头向内,所以为固。黄肠题凑就是用黄心柏木在棺椁外垒叠起来,题头向内。
从已有的汉代考古材料可知,“黄肠题凑”在结构上的基本特点,一是层层平铺、叠垒,一般不用榫卯;二是“木头皆内向”,即四壁所垒筑的木条全部与同侧椁室壁板呈垂直方向,从四壁看都只见枋木的端头。
黄肠题凑使用者主要是帝王及其妻妾,还有皇帝特许的宠臣。天子以下的诸侯、大夫、士也可用题凑,但一般不能用柏木,而用松木及杂木等。但经天子特许,诸侯王和重臣也可用黄肠题凑,如汉将霍光死后,汉宣帝“赐给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
黄肠题凑墓早期发现于河北石家庄市小沿村,墓主身份属诸侯王,时代约当西汉早期。题凑木与椁壁板呈垂直方向垒砌于椁室四周,木头皆内向,题凑前壁略呈方形,长宽各约4米,直达墓道尽头。
北京大葆台发掘的两座墓也属黄肠题凑式,墓主人据测可能是西汉燕王刘旦或广阳顷王刘建和王后,其中一号墓题凑用了根柏木椽垒成,蔚为壮观。
“黄肠题凑”常用于平原,徐州汉墓多属建于山体的崖洞墓,所以从目前徐州出土的王侯级汉墓中,尚未发现“黄肠题凑”墓。
东汉“黄肠”以石代木
如盖房子,建筑材料随着时代更新换代,人类的建造技艺不断地发展提高,造墓也是一样。
西汉黄肠题凑墓是中国传统的木椁墓的继续和发展,前堂、后室、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外藏椁以及多重棺椁、积石积炭等复杂结构标志着木构墓室制的完全成熟。
西汉以后,随着砖室墓和石室墓的兴起,木结构的黄肠题凑葬制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作为一种高级的葬制,黄肠题凑仍受到人们的重视,为了克服建筑材料不足的困难,东汉时期出现了用石头取代木材的做法,后人将这种石头称为黄肠石。
也就是说,“黄肠石”不是一种石质的名称,而是现代人延续了“黄肠题凑”的使用功能而来的说法。
考古界已发现多座黄肠石墓,河北定县的东汉诸侯王墓中出土黄肠石多块,黄肠石垒成题凑,围绕在砖构墓室的外侧,在砖室上面又平铺石块三层,用黄肠石建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河南孟津的邙山上发现的东汉晚期的黄肠石墓,部分黄肠石上刻有工匠的姓氏或尺寸。
在徐州,位于云龙山前的土山二号墓,即是用黄肠石覆盖的典型的东汉墓,早在年被发现后,由于发掘条件不成熟,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目前正在进行第二阶段的考古发掘,本周正式启动清运覆盖在墓室上方的黄肠石。
在土山二号墓的现场,徐州博物馆考古部郑洪全正在监督工人运土方。据介绍,土山二号墓黄肠石有多块,每块平均0.8吨重,码放了四层。目前考古工作者在整个墓室上方安装了一架可以来回移动的航吊用来搬运巨石,只有将墓上方的黄肠石先挪走一部分,才可以进一步清理发掘墓室,否则有坍塌的危险。上世纪七十年代,王恺老师首先发现土山二号墓时,就是因为条件不成熟,在清理了东侧室之后,被迫回填。预计这项工作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搬运黄肠石来不得半点马虎,吊运之前需要拍照、测绘、编号,由于石质结构比较松散,有的已裂,需清捡拼凑,作好标记,以便下道工序的修复黏贴。现场一位69岁的陈姓师傅说,自己跟着考古队干了十多年了,不光要力气,更要心细。
如写文章署名一样,古代工匠的责任也体现在署名上。在探方的西侧,有一块中央刻着“高中”两字的黄肠石,便是两千年前一位叫“高中”的石匠留给我们的作品。随着黄肠石的搬运,被叠压在石下的刻字还将显现更多。
土山汉墓黄肠石下的待解秘密
采访那天,在土山二号墓发掘现场巧遇第一个发现土山汉墓的考古专家王恺老师,他看到前一天彭城晚报对土山汉墓黄肠石的报道后,特地前来一看究竟。
土山一号墓年被发现,出土了全国第一件银缕玉衣。土山二号墓是年王恺老师从西安调回家乡之后,发现的第一座汉墓,因条件不成熟当年没有挖掘。土山三号墓于年被确定,出土了“彭城丞印”的封泥。徐州地区的汉墓多选择在地势高亢的山顶、山坡,因山为陵,凿山为藏,而位于老城南的土山却是个例外。考古工作者根据这里出土文物和墓葬形制,确认土山的三座墓为东汉某代彭城王的王室家族墓葬。土山二号墓被发现三十多年过去,王恺老师至今对土山汉墓仍怀着一份别样的感情,这里是他在徐州考古事业的开端,记录了他的艰辛、期望和荣耀,也留下了当年未能亲自开掘的遗憾。
年春,毕业于北大考古系的王恺从洛阳调往徐州博物馆工作,回到家乡的第三天,王恺爬上博物馆后面硕大的土山汉墓封土堆,一个问号在脑中产生:这么大的封土堆,仅埋年发现的一个小砖墓,况且不在中心位置,太奇怪。土山里应该还有一座更大的墓。
是年5月,王恺利用洛阳铲,和同事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土山二号墓找了出来。土山二号墓顶原已塌陷,王恺在石封门墙东侧发现了东侧室,用手电环照四周,看到黄肠石上刻有“官十四年苑伯石官工治”字样,与土山一号墓相同。
试掘期间,为了确保安全,王恺白天黑夜都守在工地,晚上住在竖井西侧搭成的庵子里。那年入冬后一场大雪差点把他的茅草庵子压塌。年,在徐州博物馆四位一体的工程(土山汉墓展区、汉代采石场原址展示区、乾隆行宫、陈列主楼及文保中心)中,未挖掘的土山二号墓上部做了一个预应力防护罩,边发掘,边开放,目前展示给观众的为回填后的墓道、黄肠石及北、东、西三面的封土剖面。
王恺老师对当初的发掘数据至今记忆犹新,他指着墓道中间的砖石说,这个墓道前面有一道砖封门,后面是石封门,宽3.2米,石封门东侧室长宽都是2.5米,清理出了陶鸡陶鸭陶狗等60多件文物,西侧室长3.5米,宽2.5米,由于上头的石头压得危险,只测量了一下没有清理。
土山汉墓在徐州虽不是已发现的最大汉墓,却是众人瞩目的一个待解之谜,千百年来,围绕土山墓墓主的猜测和传奇版本多多,有说亚父冢,有说范曾墓,《地形志》、《水经注》皆言之凿凿,还有元朝盗墓贼贾胡锲而不舍在土山“筑室潜谋二十年”,深挖四十余尺,以期挖个宝藏,后被缉拿归案。
尽管考古专家们分析出了多种土山汉墓墓主的可能,但是在考古实物面前,一切的猜测都显苍白。
土山汉墓墓主究竟是谁?墓中央黄肠石间的盗洞之下,又埋藏了哪些秘密?这,不仅是萦绕在王恺老师心头的谜团,更是撩拨徐州市民的未解答案。
相信土山之谜在黄肠石清理之后的进一步考古发掘中,即将真相大白。
土山汉墓被发现之初
土山汉墓现状
年土山一号墓出土的全国首件金缕玉衣。
年土山三号墓的封印
附记
工人在运送黄肠石
被编号的黄肠石
采访土山汉墓是件幸福的事。一是近,从报社步行过去五分钟。二是内容多,新闻版报道了N多年,仅我自己做过的土山汉墓的专题都快有十块版了,想想土二还没正式挖呢,大堆的精彩还在后头。
看搬运工人们把黄肠石通过吊车、叉车弄到院子里,将破碎的石块用胶粘好,吹风机烘干。与外面那些赶工期的活儿相比,这一建在博物馆内的考古探访的活儿挺好,不慌不忙,工地即办公室,工作即展示。
见我在拍他们粘石头的胶,一位师傅说,进口的,十几块一管。又说,记者,你到俺农村去采访吧,俺农村新闻多,不平事多。
不平事?汗,记者无能,只好写写坟墓里的石头。
看博物馆西门推来一车盒饭,我说你们午饭来了。开叉车的小胖说,那是这里工作人员的,俺们自己得到外面吃,记者,能给俺领一盒不?
呵呵,记者也得回报社食堂排队吃剩饭去了,好在两步路。
说起两步路,想起小宝小时候要抱抱,我说两步路就到家了,然后他低头数,“一步,两步,没到。”
道过别后,我向西,王恺老师向东。这位八十岁的徐州考古前辈在徐州发现了两座大墓,一座是土山二号墓,一座是狮子山楚王墓,俩墓都成了徐州鼎鼎有名的景点。徐州考古界新秀辈出,老人家常很落寞地说,徐州人都把我忘了。也因此,我每次做到汉墓专题,都想着把他“复习”一遍。
不是谁都能像这座市中心的汉墓那样,被人们balabala揣摩、念叨了两千年,依然爆料不断。看着王恺老师踽踽而行地消失在路边修地铁的黄色隔离栏间,想想我们都是时间的过客。
这天很晴,蓝天下走走已很奢侈。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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