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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我想对你说本土原创故事接龙四

发布时间:2016-11-21 10:30:27   点击数: 4 次
人物档案:梅西安男35岁西安某都市类报纸社会民生部记者入职刚满十年。生于江苏,学于西安,新西安人一枚。

梅西安是谁?你一定见过,他是住在隔壁的水蓝牛仔大男孩,是暗夜大雨中站在深水里拍照的独行客,是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甲,是早出晚归的加班狂人……他刚在西安扎根,有一定历练,耳闻目睹大量社会传奇,到底会有怎样所历所见的精彩故事呢?请看大型本土原创故事接龙《西安,我想对你说》

前情请戳:“西安,我想对你说”本土原创故事接龙(三):追寻那辆白色肇事轿车

梅西安被洪水卷走了

10年之后,35岁的梅西安依然会在秋淋时节,神经性地头痛。尤其是深夜,整个世界只有刷刷的雨声,那种痛就是大脑深处绞缠着的一只手,刷刷的,一下一下的,撕扯着,任吃多少止痛片都压不住。

当年的渭河水患,已然长成了梅西安身体里的一部分。是的,它将永远存在,并总在合适的时候,以头痛的方式提醒着他。那场水患,让身为记者的他,收获了瞩目和荣誉。同时,也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真的是这样的吗?在撕扯的疼痛中,梅西安的心底有了一声极轻微的叹息。是的吧,比如,他的生命中,从此再无盈盈。

彼时,在他们温馨的小屋内,梅西安胡乱地往背包里塞了两件衣裳,套上雨衣,把相机揣在怀里就忙不迭地向外奔。盈盈急急拉住了他,给他口袋里装了三块月饼,心疼地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漆黑的门外,雨正大。

报社的采访车就在巷子口等着,加上主任,他们总共四人在夜色中一路向东。最新的消息说,渭南以东,渭河的4条支流相继决口,河水倒灌,淹没了大量的农田和村庄。

梅西安是主动电话请缨的。对一名记者来说,碰到这样的大事件,都是争着抢着要上的。自从车祸采访报道闹了乌龙之后,梅西安迅速地成长了。小伙勤快,好钻研,又下得了苦,近期甲稿数量都在报社前列。郭主任曾笑谈,每个优秀的记者背后都有一篇失实报道,不然怎么成长。

两个小时后,深夜12点,采访车抵达渭南东的一个小县城。子夜,但县城还乱糟糟喧闹着,路边到处都搭着写有“救灾”字样的帐篷,到处都是灾民。抗洪救灾指挥部设在武装部大院里,灯火辉煌,电话铃此起彼伏,人们急匆匆穿梭着。在郭主任的安排下,梅西安和其他两个同事立刻开始分头了解情况。

毕竟是平原,和山区洪灾爆发不同,水是一点点漫上来的,冲过河道,浸过农田和村庄,没了人的脚,三个小时后漫到小腿。县里组织灾民撤退得及时,在洪水没了第一层房屋之前,灾区群众都撤离到了地势较高的县城,尚无一例死亡报告。只是受灾面积实在太大,县城以北渭河以南的区域,据说都成了一片汪洋。对平原来说,这样的水灾百年不遇。

梅西安独自一人去看那片汪洋,顺着主街道一直往北,眼看出了小县城,路也就断了,是被水截断的。雨依然在下,旁边一处平房的后墙根底下有三个农民,两个蹲着一个站着,都没有打伞,也不说话。几脚远的地方,真就是一片汪洋,看不到头,黑黢黢的。

梅西安搭话,没有人理他,间或那名站着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下头,很是敷衍,也看不到表情。梅西安就有点尴尬。不一会儿,远处水面上似有手电光柱在闪,一晃一晃的,梅西安突然就看到了那男子红红的眼眶,似有泪光。梅西安的心也就突然一紧,他默默地往男子身边靠了小半步。

手电光闪出来的地方,是一艘冲锋舟,伴着马达声很快就到了跟前,下来两个穿军装的战士,问是谁要“进去”。三名男子赶快凑上前,梅西安便也跟着上了船。冲锋舟在雨幕里向汪洋深处驶去。梅西安搞清楚了,这男的在县城以南山里的矿上打工,家就挨着渭河堤。听说发水了,赶快奔下来,在县城没找到自己83岁腿脚不灵便的老母亲,村干部说撤离的时候没留意,把人漏了。又通过乡干部向指挥部求助,再求助了前来抢险的舟桥部队。回村找人要紧,陪他一起的是村干部。

冲锋舟开得不慢,也走了20多分钟,在望不到头的水面上七拐八拐的,那两个陪同的男子不断小声指指点点说,这是哪个哪个村。船边水面上,露着的都是一丛一丛的大树冠,和两层楼的屋顶。雨水刷刷的,更显得周边死一样静。

眼看到渭河坝,也就到了村口。冲锋舟进不了村,就先把人送到了坝上。坝上到处都是官兵,不远处正在堵支流的决口,年轻的战士一人背着几袋沙子,顺次无声地小跑。

三男子默默地在水边勾树枝,想办法扎筏子,梅西安便也上前帮忙。筏子勉强扎好了,只能容纳两个人,梅西安赶紧说自己是记者,想进去看看。两村干部就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梅西安紧搂着相机,筏子上站不稳,他盘腿坐下来,用手划水,男子用长树枝撑。摇摇晃晃的,他们荡进了村。男子开始喊妈,一声声,有些凄厉。靠到自家屋时,男子扒着攀上房梁,跃到了二层房顶。这时,梅西安听到了几声羊叫,紧跟着就是那男子不停地唤妈声。

梅西安最终也一身泥水地上了屋顶。老太太干瘦干瘦的,睡在皱成一堆的被褥卷里,身边卧着一只羊。被儿子唤醒后,老人家看上去精神还好。她指给儿子看:“额就拿出来了这个。”是个相框,老头的。

梅西安陪他们在房顶呆了一宿。天光熹微的时候,看到隔壁家斜斜的院墙上困着两只羊,羊羔立在靠上的位置,下面母羊费力地撑着,地方逼仄,站不稳。见到梅西安在看,它们一声紧似一声地咩咩直叫。

三个人撤到了大坝上后,梅西安给郭主任打了个电话,报告了状况,他想留在坝上,刚好报道这里的抢险一线。就这么两天过去了,他和战士们混在一起,有啥吃啥,晚上就随便找个帐篷窝一下。一切都还好,就是肚子涨得难受,喝不上水,吃得又干,几天都没通了。嘴里也满是溃疡。

转天雨终于停了,脱下雨衣,梅西安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满身满头满脸也都是泥。他想着,盈盈要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是什么表情。想到这里,他举起相机,以抢险部队做背景,自拍了张照片,想回去后拿给盈盈看。

虽说雨停了,气氛却似乎更紧张起来。梅西安问了指挥官,才知道,夜间凌晨2点,3号洪峰要经过。而决口的支流河道,也即将合龙了,正好经受洪峰考验。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梅西安想。

决口处,一袋袋沙子扔进去,从杳无声息,到渐渐有了样子。那些十七八岁的战士,手拉手站成一排,在齐腰的水里一站就是大半天。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指挥官劝梅西安歇息一下,说真要合龙的时候会去叫他。梅西安也确实累了,就找了个角落打盹儿,这时电话响了,是盈盈的。这两天,他也就偶尔给盈盈发个短信,电话都没顾上打一个。还有个原因是,他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在战士们中间,和盈盈打电话有点不太合适。

那边很吵,听不清盈盈在说什么,梅西安就大声说:“我很好,你放心!”终于有一句听清了,盈盈问他:“你说我去不去?”似乎是说要不要和一个研究生同学出去聚什么会。这个时候,又有电话打进来了,梅西安看了一下,盐城老家的。于是,他给盈盈说:“你去玩吧,先挂了啊,家里来电话了,可能有啥事。”

梅西安平时和家里通电话不多,长这么大也从没在父母面前撒娇过,更不善对父母表达。父母也是怕他忙,从不打搅。所以家里来了电话,梅西安就有点紧张。电话通了,才知道,原来今天是中秋节。

妈妈很兴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隔壁的陈家大伯从台湾回来了,气派得很;东头他的小学同学毛蛋又打架伤人了,家里赔了一大笔钱……一聊就是小半个小时。听到手机电量报警,梅西安说:“妈,挂了吧。”妈妈说好,然后又说:“抽时间带盈盈回来一趟啊,回来了,才好把你们的婚事商量下,不行就先订个婚。”梅西安说好。

这就中秋了啊,圆盘一样的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了头顶。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梅西安想盈盈了。这个中秋夜,没有和盈盈在一起,盈盈给塞的月饼也早就吃完了。

梅西安又转到了决堤处。已经很安静了,沙袋层层堆码着,就只留下了道一尺来宽的过水处。战士们也大都歇息下来。为什么不完全堵住?指挥官说,要等等,等领导来了,好完成合龙仪式。

凌晨2点多的时候,3号洪峰经过,忙乱了一阵,好在有惊无险。

自从上到渭河堤上,还没有这么清净过。如水月色下,帐篷一个连着一个,战士们大都休息了。隔一段一个站岗的,挺得笔直。

如果不是因为水灾,眼前的景色甚至可以称得上美。沉在水底的村庄寂静无声,看得到露头的树梢、矮墙和屋顶。阴影一簇簇,明着暗着。月亮清冷柔和,美好地照着。水面反着柔白的光,水下是幽深的影。远远还传来几声狗吠,一定是被困住的,在等主人回家的狗。

梅西安看了眼手机,4点了。他犹豫了下,拨了盈盈的电话,却又挂断。想了想,还是再拨了过去。电话通了。“盈盈,你做梦了吗?”梅西安问,没有回声。他再喊:“盈盈?”此时却传来了啜泣声,先是很小,很压制,继而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梅西安慌了:“盈盈,盈盈,你怎么了?”可就在这时,手机变成了忙音。没电了。

在大坝上呆了这么几天,备用电池也早就没电了。没有可充电的地方,战士们也都是没有电话的。梅西安开始烦躁起来。银盘般的月亮开始西斜,那么了无生趣。水面下的世界,影影绰绰。那曾是活生生的村庄,现在又是什么?梅西安一边操心着盈盈,一边想,就隔了这么一层水面,却又是隔了很远,那是另外一个始终不可能再回去的世界。

许多年后,梅西安再回想时,就觉得,那中秋的月,那水,那水下的村庄和原本的村庄,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根本不同的。那场景,似乎就是人生的某种隐喻。

拂晓的时候,他还是沉沉睡着了,窝在潮乎乎的地上。他是被冻醒的,而一只一扎长的多脚爬虫刚好爬到了他的脖颈里。真是冷,梅西安就地找了几个装沙子的蛇皮袋子,上下裹了裹。

指挥官急匆匆过来,说有冲锋舟要去水那边接领导过来,举行决口合龙仪式,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当然!梅西安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穿上救生衣,上了船。

领导和工作人员呼啦啦一群人,从县城上船的时候,救生衣刚好差了一个,梅西安就把自己的让出来了:“反着我要拍照片,不上镜头。”

那一天,大坝上所有的战士都看到了,冲锋舟远远驶来,从一个小点,到越来越大。大家都列队做好了欢迎的准备。可是,冲锋舟却没有在视野里继续清晰起来。突然,就听到有人喊:“船翻了!”

果然,那些散落的黄点,就是救生衣,挂在这个树梢,或被堵在那个墙垛,还有的在水面沉浮。现场骚乱了一下,开始了紧急救援。

半小时后,所有的人都获救了,唯独不见梅西安。

两个小时后,在以东两里地的地方,人们发现了梅西安的相机。

作者:周粟

封面制图/陈枫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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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唯手熟尔

审核:荆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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